投资者炒期货保证金不够最多也就被期货公司平仓，亏光全部本金而已，但“负油价”下，中国银行的原油宝不仅让投资者本金不剩，反而倒欠银行数倍的钱。
投资中行原油宝之后，我亏得一无所有
21创新工场原创视频：
有人亏光本金27万，再欠中行16万
据每日经济新闻，一位投资者在平仓后一共亏损了27万，即在本金亏光的情况下，还欠了中国银行近16万元！
图片来源：投资者提供
“明天离婚后上天台”
时代周刊采访了多位原油宝产品的投资者。
投资者钱先生表示，“从20号晚上九点半开始，我就一直尝试平仓操作，结果一直提示网络错误，直到尝试到晚上十点”。晚上十点是中行原油宝每天交易的截止时间，4月20日晚上十点则是原油宝本月合约的最后换月移仓时间。
现在，“追加保证金”已经成为了钱先生一家的噩梦。“我已经和我老婆说过了，明天离婚，离完婚我也就不怕了，大不了明天上天台。”
据钱先生回忆，2020年3月，钱先生在中国银行办业务，该行的客户经理向其推荐“原油宝”这一产品。“他当时推荐说的是，最近原油大跌是抄底的好机会，然后推荐我购买，还说这个是低风险的”。
另一位投资者刘先生表示，100多万元的储蓄血本无归，反过来还要欠银行一大笔钱。刘先生表示，保证金到50%的时候没有提醒、20%也没有提醒。原本自己准备移仓，中行却按照21日的超低价结算强平其账户，但22日时5月合约仍然处于交易状态。这让他感到非常愤怒，他的夫人也被逼到几乎要去跳楼的地步。
7旬老人亏95万，更欠银行超百万
据澎湃新闻报道，有位70岁的老人投资了原油宝，一辈子在农村，也没什么文化，甚至连手机都不知道怎么操作。大概在三月底四月初的时候，他买了原油宝产品，老人坚持说原油宝稳赚不赔，油价早晚会上升，结果后来中行发了短信帮他平仓的短信。
老人的女儿称，现在因为这个东西，爸爸已经倾家荡产了，这两天已经流露出一些挺极端的想法。“包括本金加保证金亏损90多万。据爸爸和我说是买了5000多桶，但我觉得他说的话可能是有隐瞒我的成分在，我大致按5000桶算了一下，我们要赔银行133万。”
有亿元大客户“虎口逃生”
在中行原油宝事件爆发后，网络上流出了一份该行营销大额原油宝截图文件，描述了中行陕西分行一位半天时间转入2000万元资金、并考虑逐步转入1亿元资金建仓的大户投资经历。
23日，据21世纪经济报道，中行陕西科技四路支行人士确认了这份文件的真实性。
今年3月23日，姚先生来到中行西安科技四路支行咨询原油宝业务，大堂经理在了解客户需求后，将其转给了客户经理刘秋菊。由于姚先生资金量巨大，刘秋菊迅速反馈到省行资金交易部沟通。后经过省行专业人士的讲解，仅仅两个小时，姚先生便决定将他行资金转入中行购买原油宝。
而为了进一步争取客户，科技四路支行还为其申请了费率优惠申请，姚先生也十分干脆，很快从他行转入了2000万元。当晚，他便开仓交易，以最低的价位购买原油95080桶，交易金额达1522万元，并表示会考虑逐步转入一亿资金，分批建仓。
要知道，一个亿放在期货行业也是名副其实的大客户了，在市场竞争十分激烈的郑州、大连市场，甚至很多营业部的保证金规模都只有几千万元。
结果，4月21日夜盘美原油期货跌成负值。4月22日，中国银行给出的原油宝结算价为，人民币美国原油2005合约多头平仓为-266.12元/桶。照此计算，姚先生3月23日买入的1522万元本金将全部损失，同时95080桶的原油持仓还需要追加2530.27万元的资金。
但据采访，经手此事的科技四路支行人士表示，“他已经提前平仓离场了，不然我也会焦头烂额。”
“之前曾建议他离场，毕竟投资交易类的产品，人总有看错的时候。当时还有些不情愿，最终还是决定先出来观望下，昨天还在一起沟通。”上述科技四路人士介绍称。
而刚刚虎口逃生的姚先生，目前也不敢进一步追加资金抄底了，1亿元的入金“表态”并未完成。
有意思的是，目前中行陕西分行官方公号28天前发布的宣介文章“中行原油宝超值大回馈，豪享三重礼”也已删除。仅剩下了4月17日发布的一套风险提示，其中强调“原油宝”更适合具备投资经验、风险承受能力较高的投资者。
中行市值蒸发206亿
原油宝穿仓事件的持续发酵也影响到了中国银行的股价。4月23日，中国银行开盘即跌逾2%，最终以下跌1.98%报收，仅A股市值就蒸发了206亿元！
中行不仅显著跑输大盘，也是是六大行唯一跌幅超过1%的。
图片来源：Wind
账户保证金已被中国银行划转
据每日经济新闻，多位中行原油宝的投资人反映，他们原油宝账户里的保证金在23日凌晨时段已经被中行划转走，有的人是被划走了原油宝账户的原始保证金，而至于中行以-37.63美元/桶的负值来进行结算所导致的亏损，也就是投资者需要“倒贴”银行的部分。
有位投资人表示，她在中行投资的另一款贵金属产品与原油宝共用一个保证金账户，目前贵金属产品账户里的保证金也被划走来补足原油宝穿仓造成的损失。
4月20日，WTI原油期货5月合约价格首次跌至负值，达-37.63美元/桶，中国银行在21日暂停交易一天之后，公告称该行确定将以-37.63美元/桶为结算价格。
图片来源：中国银行官网
持有5月合约多单的投资人被银行要求根据平仓损益及时补足交割款，如果保证金不足，在持仓的情况下，需要在24小时内将保证金补充至100%，如果没有持仓，将视作欠款，中行有权向人民银行申请将欠款记录纳入征信。
原油宝投资人与银行之争
目前，中行原油宝投资人与银行一大争议的焦点就在于结算价格。
投资人认为要以20日晚10点中行规定的移仓时间当时的价格，而非次日凌晨暴跌之后的-37.63美元/桶来作为结算价，多位投资人表示，他们目前的诉求之一就是希望银行能够按4月20日22点的价格进行结算。
而如果双方在结算价格上有争议，投资人不想以银行公布的结算价格来结算，且银行已经通知客户需要补足保证金和交割款，那如果投资人无法补足，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呢？
京师（郑州）律师事务所金融资本部主任张婉律师告诉记者：投资人需要补足，否则银行也会起诉投资者。投资人需要在补足之后再来追偿。
值得一提的是，23日，交通银行发布《关于记账式原油产品近期交易安排的公告》称，鉴于当前原油市场价格风险和流动性风险等因素，根据《交通银行记账式原油业务协议》规定，自公告之时起，暂停记账式原油产品的新开盘交易，现有持仓客户的平盘交易不受影响。
图片来源：交通银行
至此，中国银行、建设银行、交通银行相继叫停相关原油产品新开盘交易。
老司机眼中的中行原油宝：“银行和客户双输命中注定”
在期货公司专业人士的眼中，中行原油宝的产品缺陷一览无余。
“与能源中心的原油期货相比，中行原油宝就是为普通投资者设计的理想产品。”国内一家大型期货公司23日发文指出，原油宝还提供了展期的服务，投资者可以一直持有合约做长期投资。合约设计的所有属性都非常适合投资者“抄底”原油。
然而，在这家期货公司看来，原油宝的合约设计太简单了，这有利于它面向普通投资者进行推广，其合约说明全部文字不足1000字。
风险提示更是简约风格，仅简要的提及客户要注意油价的波动风险受各种复杂因素影响，要求客户可以承受价格波动引起的风险。
“这个业务构建于期货交易之上，其简约的合约设计并没有规避或揭示客户面对的全部风险。”该期货公司指出。
首先中行为交易提供的报价是中行对客户报入的做市价格。
客户的交易价格即并不是完全参考对应合约的期价，而是中行根据其定价模型制定的交易价格。客户在交易原油宝时，只能看到报价，并没有委买量委卖量的概念。
换言之，其产品虽然提示了流动性风险，但客户在交易原油宝时无法评估其交易面对的流动性风险。
其次，投资者的交易标的会到期，必须进行平旧买新的操作。
“（中行）代理展期的操作将这一风险包装起来，客户并不直接参与其中，自然缺乏对这风险的识别能力，但客户却在承受这一风险。这次的事件，将这个风险通过史无前例的方式放大出来。”上述期货公司指出。
更为重要的是，中行原油宝是不提供杠杆的，其本身类似于股票交易，大不了股票退市、本金全部损失，又岂会出现类似于期货投资者“追加保证金”的情况？
对此前述期货公司提到了一个关键前提是，100%保证金的概念是与油价不会低于0元/桶相联系在一起的。
以20日夜间价格为例，客户如果按78.58元/桶的价格买入原油宝，其支付的保证金78.58元为100%的足额支持，那么到期结算价-266.12元/桶相比，显然并不是100%的保证金比例，78.58元只占了其价值波动344.7的22.7%……
在这家公司看来，中行原油宝的出现，结果就是中行和客户双输的结局，“中行为了推广这一产品，将复杂的期货交易包装成简单产品，还是应当付出更多的努力向投资者充分揭示风险，并做好交易中的风险提示。”
CME在4月15日就进行了原油期货及期权可能出现负值的提示，并建议各经纪单位做好测试以便支持油价为负的结算能力。
反观中行，并没有及时的采取行动，减少在流动性匮乏的合约的持仓，并将这一风险传导至风险识别能力不足的普通客户身上，这暴露出中行对相关风险管理能力的不足。
【附】专家解答：中行原油宝七大谜团
中国证券报采访多位事件“亲历者”及资深业内人士，力求揭示此事的来龙去脉、是非对错。
聚焦一：“原油宝”到底是个啥？
中行官网是这么介绍“原油宝”的——
资深期货人士Y先生解释，“原油宝”是双向交易机制，可以买，也可以卖。中行没有交易所的职能，所以大量多头和空头的交易，中行会打包起来，净风险头寸拿到境外交易所去做。比如你买了1000万原油宝，中行就去CME交易所开仓1000万等值的原油期货。
中国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中国期货市场创始人之一常清表示，对于原油宝产品，银行实际是绕了弯子，集合了散户的钱在国外做期货。中行虽然做的是交割月的现货，但实际还是期货的一个月份。
聚焦二：为什么会出现“倒欠”？中行有权追偿吗？
对于中行的类似“欠费”短信，不仅投资者感到震惊，不少银行投资人士也称这属于“活久见”。
某大行投资人士表示，以往投资最多只是亏损本金，那是因为大家默认的资产价格最低是0。尽管期货市场有保证金这个形式，但保证金也最多亏完而已。这次资产价值直接变成了负值，亏损就可能无穷大。
公众号“秦小明”解释：“由于原油高额的存储成本，如果你买它进入交割，将耗费巨大的交易成本来接货。这种交易成本就包括了仓储和运输等成本以及你倒掉的话面临的环保罚款成本。负价格，即是这些成本的体现。”
关于追偿问题，《中国银行股份有限公司个人账户商品业务交易协议》中，第十四条关于银行追索权有明确规定：“因各类原因产生客户交易专户透支、资金不足的事实时，客户负有及时补足资金的义务，客户同意银行有权暂时冻结其签约账户，客户应在银行通知的时间内补足交易专户内的资金。”
因此，有分析人士认为追偿是合乎规定的。Y先生认为：“做原油宝的投资就是在做期货。既然涉及到期货交易，那必然会有追缴保证金这一项。中行在境外交易所穿仓，那就有向投资者追偿的权利。”
聚焦三：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涌入中行原油多头？
据多位市场人士解释，疫情冲击需求叠加石油价格战，石油价格不断创出新低，这是大量投资者涌入“纸原油”市场的背景。同时，国内适合普通投资者的原油投资工具匮乏，银行“纸原油”投资是除了股票、期货产品之外的主要选择，为不少投资者所熟知。
投资者T先生表示：“从事纸原油交易，是我一个朋友介绍的，他近期赚了几百万，让我也很心动。但是之前接触不多，所以当时只是选择性买了几十桶。现在想来这个决定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截至到4月22日，我账户倒欠2万元。而我那个朋友，亏惨了。”T先生表示。
至于为什么选择中国银行的“原油宝”产品，他表示，之前也对比过工行、建行、交行等产品，后来觉得中国银行国际化程度最高，对国际市场也最熟悉。
聚焦四：交割为何那么晚？制度有无漏洞？
Y先生表示，投资者不懂期货合约的展期性质，以为买了原油宝就不用去管。实际上中行给投资者提前展期的权利了，只是大多数投资者并没有用，所以被动地在最后交易日由中行展期，导致大量亏损。
“秦小明”认为，中行选择在最后交易日移仓，事实上是对接了NYMEX（纽约商品交易所）对于美国原油各个月份的最后交易日的规定。从逻辑上，这种设计实际上更能与国际油价市场无缝对接，使得投资者在美国原油到期前，可以充分自主地选择何时移仓。
“其他银行提前了5天来移仓，似乎避免了这次巨亏。但如果暴跌到负价的行情发生在倒数第6天呢？”有市场人士认为，“在投资者中的空头看来，这样的移仓或许是没有问题的。”
常清表示：“深谙期货交易的人都知道，做交割月的品种，需要人才支撑，得有专业的研究支持。挂钩之后不能随便再动头寸，也是它这种傻瓜交易方式带来的。”
但常清不能理解的是：这种傻瓜式交易背后的意义是什么？“这种傻瓜式交易在平时是没有问题的，但就怕极端行情。”
有期货人士表示，临近交割月份的合约交易流动性较差，可能会产生平仓价位滑点较大、平仓无法成交、出现交割违约等风险，中行本应考虑在内。
聚焦五：是否进行了充分的风险提示？谁来买单？
中行表示，在原油宝产品介绍中，已对风险进行了提示。
Y先生表示：“中行制度设计上考虑不周也是比较明显的——对原油价格为负没有提前考量，对CME的公告完全无视，对投资者没有提前强调这些风险。CME修改结算系统，将坐标轴改为正负数，就应该知道原油价格可能为负数。没有期货背景知识，碰这些东西就会很痛苦。”
一位资深法律人士表示，在个人投资者参与“原油宝”交易前，个人投资者需签署《中国银行股份有限公司个人账户商品业务交易协议》，该协议中风险揭示项下规定“个人账户商品交易业务要求投资者为风险评级在平衡型以上，可与银行签订有关产品协议。”这个“平衡型”风险评级离普通人的认知相距甚远。
从法律层面，该人士认为，需要关注以下三点：
一是中行在根据监管要求对投资者进行“了解客户”的适当性审查时，是否真正了解投资者可以承受的风险，其涉及的问卷是否考虑到了除本金损失之外，还要再补足交割款的情况；
二是要求投资者风险为”平衡型“的要求是否妥当，“补足交割款”如此巨大的风险显然不是平衡型投资者所能承受；
三是中行在对产品风险定级方面，是否已经充分认识到了产品的复杂性和风险，是如何给该产品确定风险等级的。
不过，投资者也并非“无辜”。
Y先生表示：“做交易首先要了解规则。杠杆本身没错，你不懂规则，强行抄底，仓位大，就会被人盯上。只不过这次发生在境外交易所，而且中行作为代理银行，背了锅，实际上是个人投资者的无知闹了这个笑话。当然中行是有责任的，制度设计上风险考虑不周。”
在媒体对事件的报道中，一部分原油宝投资者也坦言，没有仔细阅读合同，对交易规则没有研究。
聚焦六：海外资本收割中国投资者？CME预谋已久？
原油宝事件中，有人提出，CME随意改规则（允许价格为负），没有给予会员与客户缓冲期，存在不妥。
对此，常清认为，CME此举恰恰是面对市场的灵活调整。原油和铜等其他大宗商品不同，不便储存，又不能像牛奶一样倒掉，库存不够的话，只能贴钱卖。允许期货价格为负数，说明它的市场化程度比较高。
而美国原油期货交割制度下的库容问题，恰恰是此次问题的核心。有业内人士指出，促狭的库容空间下，多头即便交割也无处寻找库容存放交割原油，其交割制度的弊端再次暴露。
这次事件凸显了中国期货市场的制度优势，但国内投资者要在境外市场抄底原油，也说明了定价权旁落，凸显了中国期货市场做大做强的重要性。
聚焦七：有何启示？
对于投资者而言，“银行推荐的不熟悉的理财或者产品，没有背景知识不要去买。”Y先生说。
部分期货人士称，这次事情出来以后，有很多不知内情的人更加“谈期色变”，其实是不专业的人做了专业的事情，期货工具本身不应该背这个锅。
来源：每经APP（记者：张卓青）、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董鹏）、时代周报新媒体（Timeweekly）、澎湃新闻
京公网安备
11010202010575号
加载中,请稍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