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油宝“套住”中行

“早知道还得倒贴银行钱还不如去炒股，股市还有个涨跌停限制。”投资者张明（化名）对新京报记者复盘中行原油宝负值清算时苦笑。

当地时间4月20日，美国西得州轻质原油（WTI）五月交货的期货结算价收于每桶负37.63美元，首次跌入负数交易。如同之前美股的数次熔断一样，投资者又一次见证了历史。这次，中行原油的投资者“很受伤”。

根据中行4月22日公告，原油宝产品的美国原油合约按照-37.63美元/桶的官方结算价定价。消息一出，多位投资者称，亏损近300%。这意味着投资者赔光了本金后还要倒找银行钱。

目前投资者的不满主要集中在协议说好的保证金跌至20%强平，为什么不平？晚十点停止交易，难道不是晚十点就应该移仓换月？为什么交割价按照官方结算价？中行客服在回应新京报记者时表示，过了交易时间无法强平、停止交易不代表移仓、交割价格参照当日交易所期货合约的官方结算价。对于投资者对移仓时间过晚的质疑，某期货研究院高管表示“这就是被关门吊着打”。

4月22日晚，中行表示，对于原油宝产品，市场价格不为负值时，多头头寸不会触发强制平仓。对于已确定进入移仓或到期轧差处理的，将按结算价为客户完成到期处理，不再盯市、强平。

本金亏完还欠银行钱

“7天能亏这么多，我实在是没想到啊。”投资者张明对新京报记者表示。

“早知道还得倒贴银行钱还不如去炒股，股市还有个涨跌停限制。”张明是中行原油宝的投资者。4月16日，他在中行原油宝投入五千本金，因美油5月合约为负值，导致本金亏完后还欠银行7800元，合计亏损1.28万元，亏损幅度超250%。

4月22日，中行给原油宝客户发送的短信中称：经我行审慎确认，美国时间4月20日，WTI原油5月期货合约CME官方结算价-37.63美元/桶为有效价格。根据客户与我行签署的《中国银行股份有限公司金融市场个人产品协议》，我行原油宝产品的美国原油合约已参考CME官方结算价进行轧差或移仓。请多头持仓客户根据平仓损益及时补足交割款。

同时，中行暂停了客户原油宝（包括美油、英油）新开仓交易，理由在短信中提到，是“鉴于当前的市场风险和交割风险”，中行同时表示持仓客户的平仓交易不受影响。

张明的经历在原油宝多头客户的身上上演。今年以来，随着原油价格不断下跌，越来越多人作为多头参与到原油抄底大军中。“现在价格这么低，肯定会涨起来的”，崔翔（化名）对记者回忆自己当时买入的心态。他购买了4万原油宝，目前欠银行12万，合计亏损16万。

一些投资者穿仓补损的金额巨大。根据一位投资者提供给记者的结算单显示，投资者开仓本金是27万元，倒欠银行63.28万元，总体亏损90.28万元，亏损超300%。

中行于2018年1月开办“原油宝”产品，为境内个人客户提供挂钩境外原油期货的交易服务，客户自主进行交易决策。个人客户办理“原油宝”需提交100%保证金，不允许杠杆交易。

“我看到这款产品不提供杠杆，我以为最多赔完了本金也就得了，实在没想到油价负值后，又得往里贴钱”，崔翔说。

此前在3月美油暴跌时，中行某分行微信公众号上曾推过这一交易，根据微博网友提供的截屏，中行原油宝的宣传信息显示，“原油比水还便宜，中行带你去交易”，宣传中举例称，如投资者在3月5日做空100桶美国原油合约，在3月9日平仓，5天时间内收益率将超过37%。这款投资被称之为“黑金”投资。不过，记者查询该微信公号发现，其26天前发布了名为“原油比水还便宜，中行带你去交易”的原油宝推广，但目前点击发现文章已被发布者删除。

原油宝风险披露受质疑

“协议说好的保证金跌至20%强平，为什么不平？晚十点停止交易，难道不是晚十点就应该移仓换月？为什么交割价却按照官方结算价？”中行的通知引发了投资者三连问。

4月20日晚，美国原油期货价格5月份WTI合约在到期前一天跌至每桶-37.63美元/桶，史上首次收于负值。

“晚上交易系统关闭，我在22:15尝试后发现无法交易，本以为中行会按照协议提到的保证金亏到20%时强制平仓，但没想到眼睁睁看着一路跌到负值，结果亏了300%。”张明说。

原油宝产品挂钩境外原油期货，类似期货交易的操作，按照协议约定，合约到期时会在合约到期处理日，依照客户事先指定的方式，进行移仓或到期轧差处理。其中，移仓是指平仓客户持有的全部当期合约，同时开仓下期合约；轧差是指仅平仓客户持有的全部当期合约。

崔翔表示，为何在晚十点没有进行移仓换月？他认为，如果中行按照交易时间进行移仓，投资者损失可以降低。

针对为何不平仓的问题，新京报记者致电中行客服，客服回应称，中行原油宝若为合约最后交易日，则交易时间为9:00-22:00，超过22:00银行则不会进行强平操作，而保证金是在昨晚十点后跌至20%以下的。

针对轧差和结算的价格定为-37.63美元/桶，客服回应称，晚十点停止交易不代表晚十点开始移仓，交割价格参照当日交易所期货合约的官方结算价，北京时间凌晨2:28-2:30的均价进行结算，但原油宝具体的移仓时间没有登记。

“还能这么操作？”投资者看到回应后表示惊讶。

有投资者在微博表示，他认为该产品从4月20日的22点以后，就是高风险产品，存在本金完全损失甚至还要补保证金的风险，中行事前没有对客户进行充分风险披露，没对客户进行风险承担能力线上测试。另一位微博网友表示，此前接受过原油宝的推销，但发现对于风险描述不清，不敢入手，“逃过一劫”。

另一位期货从业者表示，从规则上看，如果投资者在交易时间不平仓，也就是默认了接受按当天的结算价来平仓。

4月22日晚，中行在关于原油宝的说明中表示，对平仓的问题，中行表示，对于原油宝产品，市场价格不为负值时，多头头寸不会触发强制平仓。对于已确定进入移仓或到期轧差处理的，将按结算价为客户完成到期处理，不再盯市、强平。

中行原油宝存设计缺陷？

市场上，除了中行推出了原油宝业务外，工行和建行也推出了类似的产品。令原油宝客户“头大”的是，其他两家银行移仓时间均早于中行，避免了“倒找银行钱”的情况。

正因如此，“为什么拖到最后时间点才移仓？”成了投资者质疑中行产品设计能力的重要一点。

原油宝的交易策略是投资者只能购买近月合约，也就是美油5月合约在2020年4月21日交割，而投资者直到2020年4月20日都无法直接购买美油6月合约，只能先购买美油5月合约，5月合约交割后，投资者可以选择移仓换月至美油6月合约。而原油宝移仓的时间点是在最后交易日倒数第二天美市盘中进行移仓换月，而4月20日晚市场巨幅的波动导致了客户的亏损。

根据凯丰投资公布的各大行原油期货移仓情况，4月8日-4月14日，全球最大的原油ETF基金USO美油5月合约完成移仓，4月14日，工行、建行记账式原油WTI05合约移仓，平仓价格基本在21-20美元/桶之间。4月20日，中行原油宝WTI原油05合约移仓，而4月21日是WTI05最后交易日。从移仓时间看，中行的移仓时间晚于工行和建行。“他们家最晚，这不是关门吊着打吗？”，一位期货研究院高管对记者表示。

原来原油期货的行情是近高远低的结构时，移仓很容易，现在行情变为了近低远高，移仓很有压力。“最近一个月大家抄底行为很集中，持仓很厉害，持仓量一时间放大好几倍，移仓难度更大了。你不及时出来，就会被空头盯上。”对中行在最后时刻平仓换月，该高管表示：“行情波动比较大的情况下，没法完全对冲，或者滑点太大是有可能的”。

“一旦行情跌得急，在美油单价20美金的时候，挂了20万张单子，可能最后也就成交了5万，剩下的15万如果来不及对冲，可能你卖出的这个价格就比实际的要低很多，基本上就在这个很短的一段时间内就有可能亏很多钱。跟市场容量有关系，因为没有这么大的对手方与之交易，无法平掉头寸。”该高管表示。

寻真律师事务所律师王德怡表示，中行如果此前有相应的交易规则公示或向客户告知，在交易合法有效的情形下，亏损投资者应当接受愿赌服输的现实。但是他认为,无论是挂勾美国原油的交易品种还是英国原油的交易品种,存在未取得在国内交易的合法许可的可能性。该交易系统，本质上是个和客户对赌的做市商系统。中行原油宝在产品说明中表示，类似于期货，因此，他认为该交易产品和交易规则与期货没有本质差别。在我国开展期货交易必须取得国务院或中国证监会的经营许可，否则就是违法和无效的。

京师律师事务所律师陈雷博认为，判定银行是否担责，首先是就是合格投资者的认定，中行是否真正的进行了审核，就目前原油宝存在大量小额投资者而言，存在认定不够准确的情况。

第二个就是是否向投资者进行交易规则的风险提示，5月份WTI石油期货合约将于周二（4月21日）到期，买家必须及时出售或实际交货，这个有没有此前向投资者进行提示？

第三个问题，中行是经纪人还是期货投资者，属于听从投资者指令买入卖出，还是中行自己独立判断买入卖出，而根据投资者提供的协议显示，协议中写了可能损失本金的情况，虽然写了可能需要投资者补充的保证金，但是并没有提示在一笔交易会出现比损失本金更严重的风险，可能是，中行自己都没有预料到期货价格为负的情况。

第四个问题，中行发行通过所谓原油宝投资美国期货产品是否需要经过期货监管机构审批，是否需要经过银行监管机构备案或审批需要特别注意。

新京报记者 张姝欣 编辑 李薇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