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学家张永振实验室门口“打地铺”，与上海公卫中心纠纷因何而起？

近日，病毒学家张永振因为与其所在的上海市公共卫生临床中心（以下简称公卫中心）产生纠纷，团队实验室被关停。张永振学生发布微博称为保护实验室中存放的资料与病毒、病原样品，张永振及其团队在实验室门口“打地铺”蹲守过夜。

图片来源：张永振微博

资料显示，张永振曾在新冠病毒疫情期间带领研究团队率先解析出新冠病毒的全基因组，为抗击疫情作出卓越贡献。也因此，上述事件受到了广泛的社会关注。

4月29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联系到此次事件的另一位关键人物、张永振团队的青年研究员陈燕玫，她详细解释了张永振团队与公卫中心产生纠纷的来龙去脉。

纠纷双方各执一词

官网资料显示，张永振团队开展科研活动所在的公卫中心是一所具百年历史的三级甲等医院，又名复旦大学附属公共卫生临床中心。该中心也是医学教育的重要培训基地，是WHO新发与再现传染病临床研究与培训中心、国家临床重点专科建设项目单位、上海市传染病重点学科建设单位之一，上海市疾病控制中心临床基地。

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官网介绍，2018年至2023年3月，张永振在公卫中心任兼职教授，从事传染病与病毒学研究。张永振带领研究团队于2020年1月5日率先向全球公布新冠病毒的全基因序列，为全球抗疫奠定了基础，被认为是全球抗击新冠病毒疫情的转折点，赢得了国际社会的高度赞誉。2020年，张永振也因为公布新冠病毒基因组图谱入选《Nature》年度十大人物。

张永振简历 图片来源：复旦大学官网  

但近日，知名病毒学家为何沦落到“打地铺”蹲守实验室门口？根据陈燕玫的解释，实际上张永振与公卫中心的纠纷早在2021年中下旬就有所显露。

据陈燕玫的介绍，张永振与公卫中心产生纠纷的起因是实验室协议的履约问题。2018年3月底，公卫中心与张永振团队达成为期5年的科研合作协议。按照协议，张永振团队在公卫中心的工作本应于2023年3月结束。

按照张永振团队方面给出的说法，公卫中心最早在2021年中下旬就曾长达几个月停发张永振的协议报酬、不让使用协议规定的课题组经费（包括团队成员和学生的劳务费）等，使得团队正常开展科研工作遇到各种困难与障碍，后续张永振多次向公卫中心反映后才得以解决。

不过，随着张永振与公卫中心合作协议到期时间的逐步接近，两方之间的纠纷也逐渐激化。据陈燕玫介绍，2022年10月31日，公卫中心相关负责人就告知张永振合作协议到期，从当年的11月1日起不再合作，“也就是说，在2022年10月他们就第一次撕毁了合作协议”。

另外，2022年10月后，公卫中心扣发了张永振的协议报酬、团队青年研究员的部分劳务费，以及协议规定的科研经费（700余万元），致使张永振团队长期无法支付科研开销、正常科研活动也因此停滞。

4月25日，双方的冲突进一步加剧。陈燕玫称，公卫中心在未提前通知的情况下，以“实验室要升级改造”为由告知张永振团队，限期两日搬离实验室。陈燕玫认为，只给两天时间是绝对不合理的。“我们的工作有生物安全等级上的要求，不是随便一个实验室就能搬进去的，如果不能满足要求，出了事故谁来担责呢？”

对于此次纠纷，公卫中心在其微信公众号上发布情况说明称：近日，我院部分实验室需要进行改造，因安全原因进行封闭施工。对于在该区域开展科研活动的张永振研究员团队人员，医院在科研楼提供了另外的办公及实验场所，事前我院已制定相关安置方案并提前告知。下一步，我院将会同有关单位妥善做好安置工作。我院始终尊重科研工作者，支持科研人员及学生开展正常的研究工作。

图片来源：公卫中心微信公众号 

然而，在张永振团队看来，公卫中心的现实行动远不如声明中那么“有诚意”。陈燕玫透露，公卫中心未曾指派任何人员与张永振团队沟通，也没有给出搬迁方案。4月30日早间，记者也询问了张永振团队的另一位知情人士王伟（化名），其表示近几日团队已多次通过通讯软件、电话等向院领导提了诉求和协商意愿，但都“已读不回、电话不接”。

4月29日，记者致电公卫中心，工作人员回应称，上述事件的后续进展将在官方微信公众号予以披露。对于采访诉求，该工作人员表示需通过上级部门报备通知后，他们方可接受采访。

据南方周末报道，公卫中心党委书记范小红表示，张永振团队和公卫中心所有的协议就是一个框架协议，协议是2017年10月开始的，到2022年10月份已经终止了，也就是说张永振现在和公卫中心没有任何人事关系和协作关系。

范小红称：“从2022年10月到现在，我们本着尊重科研、尊重人才的立场，并没有采取强制驱逐动作。他（张永振）就是赖在我们这里不肯走，强买强卖。”

4月30日下午，张永振再次在个人微博“四问”范小红。张永振表示，虽然 2023 年他与公卫中心的协议在形式上结束，但团队成员陈燕玫与公卫中心续签了协议，且协议仍在执行，不存在“赖着不走，强买强卖”。此外，他还表示其团队5年超额完成规定任务，但公卫中心未落实相应奖励。

图片来源：张永振微博

纠纷因何而起？

张永振团队与公卫中心何以会产生如此大的矛盾？按照王伟对记者给出的说法，实际上张永振平时专注于科研，极少与现任中心领导接触，“几乎没有太多交集，个人之间也没有任何恩怨”。

张永振商调（协商调动）入公卫中心的客观经历或可为双方纠纷的起因提供一种解释。据陈燕玫介绍以及张永振发布在微博上的信息，张永振团队与公卫中心的合作源起最早可以追溯到2017年。彼时，原公卫中心分管科研的副主任多次与张永振商讨并邀请其团队在公卫中心开展病原学相关研究工作。2018年，公卫中心与张永振团队正式达成为期5年的科研合作协议；在合作达成之初，张永振团队的科研工作主要还在北京，经过两年时间团队才完成了在上海公卫中心实验室的建设与人才队伍建设，2020年10月后张永振团队基本都在上海开展工作。

2023年7月3日，张永振发微博称：“在上海开展工作前期（2018—2020），尽管我们团队规模一直较小，也遇到过不少困难，但在原上海公卫中心领导朱同玉主任、卢洪洲书记、徐建清副主任等大力支持下，再就是借助我们团队原有的科研力量、各种资源、发展势头等，总体上在2018—2020年期间所取得的成绩还是比较突出的。”

不过，在上述微博的末尾，张永振用“但”做了一个转折：“但自2021年后，……”（注：原文）张永振微博中省略号所指代的内容，事后看来，大概率是源于此后张永振与公卫中心新任院领导的一系列纠纷。

图片来源：张永振微博 

陈燕玫向记者透露，公卫中心的前任主管领导想将张永振完全引进公卫中心方便其全职开展工作，因此2020年2月，上海公卫中心向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传染病预防控制所发商调函，商调张永振来上海公卫中心全职工作。据称，本次商调不但完成了双方单位的协商，也通过了上海公卫中心行政办公会议和党委办公会议的表决及社会公示，张永振的人事档案也到了上海公卫中心。

上海公卫临床中心官网显示，2020年10月，华东病原生物学研究所成立揭牌仪式在上海市公共卫生临床中心防控楼举行。张永振教授和石正丽教授（兼职）分别担任正副所长。

陈燕玫表示：“但是后来公卫中心的领导换了，张老师（即张永振）就一直没有把入职给办完。因为张老师他平时也不太关注这些事务，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是公卫中心的正式员工，所以直到2022年11月公卫中心要发函（把他的人事关系转回原单位），他才知道自己甚至没有正式入职。”在张永振4月30日的回复中也提到这一点，他质问公卫中心党委书记范小红：“我的档案现在到底在公卫中心还是在中疾控？”

不过，在采访中，记者也曾向王伟询问张永振与公卫中心相关院领导的纠纷情况，对此，王伟回应称：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不是当事人不能妄自猜测。